他是北大数学系尖子生、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满分金牌,麻省理工学院全额奖学金得主……
他被视为十年难得一见的数学天才,背负众人期待。
但北大毕业后,他却走上了一条不被理解的道路,赴北京龙泉寺剃发为僧。
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成功的人生?
家长真的能帮孩子去定义一种人生的轨迹吗?
优异的成绩,成功的事业,还是美满的家庭?
抛开这些世俗的标准,今天教育编辑部要讲一个故事。
这个故事可能会让你觉得非常不解,甚至有些震惊,但是关于每个孩子对人生的选择的坚持与父母的期望之间的差距,希望能给到你一些启发。
他叫柳智宇,谁都没想到这个长相斯文,身体瘦弱的孩子在日后能引起那么大的轰动。
- 有的网友曾经豪掷千金只想求解他的指点,有的网友会在他所在的龙泉寺门外等候几天,只为求见他的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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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到底他经历的人生又是怎样的呢?
用现在的话来说,出生于湖北的柳智宇从小就是一位“佛系”男孩。
他性格内向,却十分听话,有时候只要长辈抛出一个批评的眼神,他都会感觉到自责和害怕。
同学们玩的游戏,他不太感兴趣,他既不喜欢跟身边的小朋友玩,也不爱看电视,对物质也十分寡淡,很少逛街购物,从不在乎吃穿外表。
然而正是这个男孩,却有着全中国家长都羡慕的爱好:读书和学习。
学校组织看电影,他能借着影片闪烁的微光,做完一张物理复习卷。
参加国际奥数比赛的时候,他饱受眼疾的摧残,将近失明,连书都看不了。
他却摸索出了一套不用眼睛做数学题的方法:把图形拆解为局部,记在脑子里,就像到一个路口就知道该怎么走。
在某些事情上,柳智宇表现出其他孩子所没有的“古怪性”。
柳智宇从小身体不好,体育中考前,老师却暗示他不用担心结果。
在考立定跳远时,他偷偷带上卷尺,生怕考官多算了,但结果还是满分。
柳智宇觉得这对其他同学很不公平,他对父母说要举报这种行为,父母一脸惊恐,连连劝住。
后来柳智宇自己写了一封匿名信,偷偷递到校长的信箱里。
因为其他家长的举报,考官事后受到了处分。
但因这件事情起,柳智宇和父母在精神上已经分道扬镳。
父母教导他成为“好学生”,他曾为此自豪;
但他从此觉得,父母不再能理解他要走的路了:“他们所关心的是我的前途会不会受影响,而我所关心的,是一条心灵的出路。”
心灵的路在哪里?
柳智宇找到了,那就是奥数。
用高中数学竞赛教练余世平的话来说, 论“脑筋的灵活程度,我教了一辈子书,这是第一人。”
很快,柳智宇便拿遍了各种各样的奥数奖,并凭借优异成绩考入了华师一附中理科实验班。
高三的时候,柳智宇直接拿到了北大数学学院的保送资格,并入选国家奥数集训队。
但与此同时,日复一日地做题,柳智宇感觉自己早已变成了解题的机器:我这是为了什么?人活着是为了什么?
国家奥数集训队在沈阳封闭训练的时候,有一次,华师一附中校长特地从武汉飞去探望柳智宇,对他寄予厚望。
- 饭桌上,柳智宇吐露了长久以来的压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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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对校长说,我个人不需要这块金牌,而你们一附中需要这块金牌。
2006年,柳智宇以满分的成绩摘得了第47届国际数学奥赛的金牌。
当所有人都为他欢呼庆贺时,柳智宇却发现自己对数学的兴趣早已全无。
大三下学期一次讨论会结束后,导师马翔找他谈话。
柳智宇顿了一会说,“如果我把数学学好了,就能帮我身边的人解决他们的问题吗?”
事实上,从很小的时候开始,柳智宇很早就表现出帮助他人的热情,尽管有时方式有些生硬。
高中时,柳智宇是学习委员,代替老师管理纪律。
班上的同学总结出“柳智宇经典的三句话”:“谁谁你怎么能这样呢?这样是不对的,你这样对你是没有好处的。”
柳智宇的这种热心和仁慈,周围人不仅不理解,甚至反而被嘲讽为一种傲慢,一种低情商的表现。
拿到保送北大的资格后,柳智宇主动找到竞赛失利需要参加高考的同学乔欢,说怎样才能帮你。
乔欢回答,我需要的就是做更多的题目,掌握更多的方法,你的帮助对我不是很重要。
柳智宇听完,郁郁地走了。
甚至为了融入同学们,柳智宇开始主动关心体育和音乐,看同学间争相传阅的漫画书。
但他还是抑制不住想要帮助别人的冲动。
有一次,他指出数学组一个同学的问题,那位同学在网上痛骂他,反而得到不少支持。
柳智宇这才发现,他的帮助,其实别人不屑一顾,反而很多人将他视为傲慢的伪君子,总拿着道德说教去批评别人。
有一次奥数比赛获奖后,柳智宇的照片和获奖喜讯贴在了学校墙上,第二天,照片上的头就被人撕了下来。
其实,幼年时,柳智宇就表现出不同于同龄人的思考性,那种思考总是关乎人生的终极命题:人到底为什么而活?而活着又有什么意义?
在幼儿园里,别的小朋友在园子里捉蚱蜢,柳智宇却喜欢独自一人,到处转悠。
太阳落山,他会感到空虚:一下午又过去了,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些什么呢?
“没意思,没意思!”柳智宇喊起来,父母和叔叔在客厅看报聊天,奶奶从厨房里走出来,笑着问:“那什么有意思啊?”
他答不上来。
或许,正是因为这样一份对生命价值的追问,大学时期的柳智宇便已经开始醉心于佛学。
大二上学期,柳智宇和一个师姐一同到龙泉寺做义工。
一队出家人排着整齐的队伍走来。
“将来你会不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?”师姐问。
“有可能。”柳智宇想了想,又补充了一句:“很有可能。”
就是在这时,柳智宇立下了出家的决心。
他常去龙泉寺,一上山,就找厕所打扫。
其实,父母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除了柳智宇想出家的念头。
刚进北大,母亲就定期从武汉过来看看他,为柳智宇洗衣服等,他们满心欢喜地帮助柳智宇筹划出国留学的事情。
托福考试的时候,母亲要亲眼目送他进入考场才敢转身离开。
他们遍寻了柳智宇的朋友和师长:
拜托师长从武汉飞去北京看望柳智宇;找到马翔,让马翔提醒柳智宇专注在数学上;因为基督教可以结婚,甚至让李明博劝柳智宇转投基督教。柳智宇其实并非不孝,事实上他理解父母的担忧,他也经常为违背父母的期望而感到不安,但他还是想坚持自己。
他只能在一些小细节上适当妥协。
母亲叮嘱“你身体寒,要多吃羊肉”,长期吃素的柳智宇就去食堂点上一碗羊肉面。
申请出国也被他看做是“报答父母的恩德”,父母让他考GRE、读美国新闻、看政治学和经济学的文章,他都一一照做。
2010年春天,柳智宇收到麻省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,还是全额奖学金。
这对任何一个想留学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惊喜和荣耀。
柳智宇的父母高兴极了,儿子走上数学家的道路总算有盼头了。
但他们没有等来儿子踏入MIT大门的那一刻,等来的,是“北大数学天才遁入空门”的新闻头条。
柳智宇的母亲因此大病一场。
父亲接受了几次采访,他情绪激烈地说“我们坚决反对孩子的这个决定”。
饱受媒体轰炸两天后,柳智宇父亲还是软下来了,他哑着嗓子说:“让他清静清静,不要再打扰孩子了。”
刚上山,柳智宇就展露出普度众生的愿望,连被白炽灯烧死的飞虫都要拯救。
他用饱含情感的4000字详述了如何在三四层楼高的架子间穿梭,制作铁丝网灯罩以隔绝飞虫。
最后终于买来不伤虫子的LED灯,他使劲向法师磕头:法师,能不能今晚就安上,我不想再死一只虫子了,我已经不能忍受了!
在龙泉寺柳智宇还是醉心于以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身边的人和事。
学修不到一年,他便给师父呈交了一份《对僧团教务的建议》,被师傅驳回了。
但这点挫折,并没有扑灭他的野心。
2014年起,柳智又宇辗转上海、福清、天津等地,参与一个庞大的文化工程,他想按照现代人的阅读习惯,改编一套32本的律宗典籍。
他主动要求总负责最后的修订和出版工作,他说“宁舍阳寿二十年,也要令南山律典广布人间。”
但现实和理想之间,总存差距。
修订典籍的法师非常不仔细,他标准又高,收到的书稿要返工一半,他全部自己一一把关。
有时一天需要工作12个小时,一个月才洗一次澡。电脑盯久了,眼疾复发,工作20分钟,必须休息20分钟。
而这套宗教丛书最终署的也是师傅的名字。
“很多时候会对周围的人,以及自己都有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。”柳智宇总结在龙泉寺的八年。
这一度让他非常苦恼,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,每个人都那么难以改变。
- 直到在妈妈的影响下,他接触了心理学才领会到关于人性更深的真谛,他把接触心理学视为“新一轮自我探索的开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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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年之后,2018年,柳智宇首次下山,这一次在佛法之外,心理学成了柳智宇回归社会的入口。
并且在2018年,柳智宇还拿到了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,参与了北京的线下心理咨询培训。
有时,他也会在网上给人家解答心理问题。
这几年,妈妈也不再那么忧心和焦虑,开始整理儿子高中时的文集准备出版。
而至于柳智宇的父亲,他非常喜欢音乐、摄影,梦想周游世界,足迹已经遍布世界五大洲。
有时父亲还会给柳智宇发来一些游览中的照片。
柳智宇说,看到他们有自己的生活,我很放心。
作家黑塞在《德米安》中说:“对于每个人而言,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:找到自我。在那之中尽情生活,全心全意、不受动摇地生活。”
或许就这个层面来说,柳智宇的人生永不会有遗憾,他一直忠于自己,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也从没动摇过自己的选择。
网上很多人经常批判柳智宇这种高材生出家,简直是对教育资源的一种浪费。
柳智宇是这么回答的:
一切行业存在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人。为了人的什么呢?我想不仅仅是生存,而是应该去寻找人的幸福,人的发展,让人能成为真实的自己。 教育尤其如此。 我从小喜欢数学,是因为数学向我展现了世界的神奇,人类心智的伟大,打开了一片心灵探索的世界。 我所关心的,是心灵的启迪、成长与教育。 如何让人成为一个丰富而完整的人,一个幸福而善良的人,我一直在探索。 曾经我是一个过于理性而拘谨的人,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。 我在佛法及传统文化中获得了莫大的喜悦与成长,前行的信心与力量,我看到了心灵的自由与宽广,因此我想去研究和弘扬它。曾有一位中央领导到龙泉寺视察,他问柳智宇为什么要出家。
柳智宇说:“出国不如出家,很多大学生出国,都去为美国打工了,而我要为中国文化服务。”
看到这里,以世俗的标准再去定义柳智宇的选择, 我们不太理解之中,仿佛又理解了一点。
弘一大师的弟子丰子恺,将人生定为三种境界。
生活在物质层面的人,追求物质生活,尊荣富贵,孝子慈孙,这样就满足了。其次,高兴走楼梯的,就上二层楼玩玩,或者久居里头。这就是专心学术文艺的人。他们全力贡献于学问的研究,全心寄托于文艺的创作和欣赏。这样的人,即所谓“知识分子”,“学者”,“艺术家,”。还有一种人,“人生欲”很强,脚力很大,对二层楼还不满足,就爬上三层楼。这就是宗教徒了。他们做人很认真,满足了“物质欲”不够,满足了“精神欲”还不够,必须探求人生的究竟。他们以为财产子孙都是身外之物,学术文艺都是暂时的美景,连自己的身体都是虚幻的存在。他们不肯做本能的奴隶,必须追究灵魂的来源,宇宙的根本,这才能满足他们的“人生欲”。这就是宗教徒。
世间就不过这三种人。
柳智宇,也许就恰恰属于第三种。
到底什么才是成功的人生呢?
或许自己满意的人生就是最好的答案吧。
(编辑:月儿)